前“華人首富”的奇幻漂流
撰文 | 劉星志 編輯 | 王靖
前“華人首富”、幣安CEO趙長鵬，現在最羨慕的人應該是阿爾特曼。
上周末，OpenAI CEO山姆·阿爾特曼（Sam Altman）被自己親手創辦的公司董事會罷免，阿爾特曼在X App上說“感覺像是在活著的時候讀自己的悼文”。
趙長鵬轉發并評論了這條推文：“何時對自己創辦的公司放手是最艱難的決定之一。”語氣間頗有惺惺相惜，物傷其類之感。 然而，這份惺惺相惜僅僅持續了兩天。
北京時間11月22日凌晨，趙長鵬突然宣布辭去幣安CEO職務，由幣安前區域市場全球主管RichardTeng接任，十個小時后，OpenAI官宣阿爾特曼官復原職。
隨著阿爾特曼回到他忠誠的OpenAI，這場大戲的“宮斗”本質越來越清晰。相比之下，趙長鵬的辭任則沒那么簡單，他是在身負監管部門多項指控情況下被迫辭任。
據媒體報道，趙長鵬與美國司法部達成協議，同意對刑事和民事指控認罪，作為交換，這一交易可能會保留該公司繼續運營的能力。此外，趙長鵬將保留幣安多數股權。
今年3月以來，趙長鵬和幣安陸續被美國商品期貨交易委員會（CFTC）、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SEC）指控故意違背聯邦法律。
當SEC決定向趙長鵬遞交法律文件之際，卻發現根本找不見這位幣圈風云人物，此后其行蹤一直成謎，直到本周二，知情人士透露，趙長鵬在西雅圖聯邦法院認罪。 趙長鵬找到了方向不再“逃亡”，幣安的重擔和危局留給了繼任者，信徒們則在他辭任的推文下留言“感謝你為行業做的一切”。
此刻，他們感受到的更多是迷茫：幣安將往何處去？加密貨幣行業將往何處去？自己又該往何處去？
A
趙長鵬終于投降了，而這在半年前便有預兆。
今年6月，一直設法避開關注的幣安高管何一，一反常態接受了彭博社采訪，向監管部門釋放善意。
何一的確是最合適的人選。
何一曾做過電視節目主持人，形象良好，她與趙長鵬的關系也一直為外界津津樂道。她說自己和趙長鵬是“CP”關系，她既是趙長鵬事業的合伙人，也是他的約會對象——她是趙長鵬至少兩個孩子的母親。 何一
除了與趙長鵬的軼事，何一在采訪中透露了關于幣安的兩個重要信息。何一表示，她和趙長鵬各自都有后備高管在接受培訓，以防萬一。對于步步緊逼的監管，她說：“如果你打不過他們，你就只能投降。”
外界對幣安態度軟化實際早有預料。早在去年底，幣安最大的競爭對手FTX交易所倒閉時，就有人猜測，鶴立雞群的幣安將成為下一個監管打擊對象。
果然，FTX宣告破產后不到半個月，新加坡警察部隊就對幣安展開金融犯罪調查，今年3月、6月，美國CFTC、SEC相繼起訴幣安與趙長鵬。 事業岌岌可危，趙長鵬的性命也談不上安全。
就在FTX倒閉，幣圈陷入動蕩的同時，一個月時間里，三名加密貨幣創始人意外去世。第一位名叫尼古拉·穆舍吉安，在溺亡于波多黎各阿什福德海灘前幾小時，他在推特中提到自己的人身安全受到美國中央情報局的威脅。
第二位名叫天天·庫蘭德，這位年僅三十歲億萬富翁在睡夢中去世。
第三位名叫維亞切斯拉夫·塔蘭，他在一個“十分溫和”的天氣里和一位熟悉沿途情況且經驗豐富的飛行員在法國南部墜機身亡。
接連三起意外身亡很難不讓人往陰謀論上聯想，或許是出于人身安全考慮，或許是出于躲避監管拖延時間，在過去一年多時間里，趙長鵬一度行蹤成謎。
據媒體報道，幣安競爭對手曾雇傭私家偵探探尋他的行蹤，該團隊“已經做出了極大的努力去追蹤趙長鵬，但未能成功，他懷疑幣安雇傭了其他人來掩蓋趙長鵬的過去和行蹤，使他幾乎無法被發現”。
SEC也想知道他在哪里。當SEC官員想要向這位行蹤不定的億萬富翁遞送法律文件時，他們發現找不到趙長鵬在現實世界的位置；而與此同時，趙長鵬一直在推特上發泄對SEC的不滿。
至于他本人到底在哪，有人說在他在法國——2022年幣安在那里獲得了監管批準；有人說他在新加坡，每天踩電動滑板車上班；還有人說他在迪拜，外界曾盛傳幣安將在這個沙漠綠洲建立總部。
B
在主動或被動開啟“逃亡”生涯之前，趙長鵬已經習慣了流浪。
趙長鵬生在1977年的江蘇，見識過配給制下物資匱乏的中國農村。12歲時，他和母親妹妹一起前往加拿大溫哥華。從1989年抵達溫哥華，到1995年高中畢業，這幾乎是趙長鵬人生最安定的一段時間。
2000年，趙長鵬在東京證券交易所的暑假實習轉正，放棄了麥吉爾大學的學業；隨后他又前往紐約，供職彭博交易公司；2005年，他回到了闊別十多年的中國，落地上海，并在那里開啟了自己的加密人生。
回溯趙長鵬這段經歷，他與當下世界上最富有的一些人已經產生了并不緊密但微妙的交集。 趙長鵬
趙長鵬和埃隆·馬斯克同年前往溫哥華投奔父親，不過他的父親要比馬斯克的靠譜一些。此外，他還是馬斯克前女友、加拿大音樂人格萊姆斯是麥吉爾大學的校友。
至于他從麥吉爾大學輟學的經歷，很難不讓人想起微軟的比爾蓋茨和Meta的扎克伯格。
甚至在面相上，他都和美團的王興有幾分相似，只不過他的身材更加頎長。
童年的趙長鵬見過貧瘠的中國農村，也見過同時代發達的西方社會；長大后他與加拿大人、美國人、日本人共事過，又在世紀初蓬勃發展的上海賺到了第一桶金。這些不安分的經歷不斷塑造他的性格和職業生涯。
趙長鵬習慣用不同面孔和人打交道，他說美國人會覺得他像亞洲人，亞洲人會覺得他像美國人。“我算得上是介于兩者之間的狀態”，趙長鵬說。
這樣的經歷和性格，讓趙長鵬能熟練利用海歸身份在東西方之間充當經紀人，而幣安的成功讓他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厲害的“中介”之一。
盡管在多個國家生活過，趙長鵬堅持認為自己在法律和性格上都是一個加拿大人。“我像一個加拿大人一樣思考。我們是善良的人，沒有侵略性，不會過度競爭，一般都樂于助人。”趙長鵬說。
C
趙長鵬是否是“善良、沒有侵略性”的人，外界不得而知，但他的生意顯然并非如此。在不少普通人眼里，他的生意充斥著欺詐，而在監管部門眼里，加密貨幣對金融安全威脅巨大。
在與中國另一位幣圈大佬徐明星合作破裂，離開后者創辦的OKCoin后，趙長鵬扯下了這家公司和創始人的遮羞布，他在一篇長文里例數了公司利用機器人提高交易量、偽造準備金證明和不透明財務的情況。 作為回應，徐明星則指責趙長鵬偽造學術資歷并進行其他欺詐行為。這場爭執過后，中國對加密貨幣行業監管愈發嚴格。
離開OKCoin后，趙長鵬創辦了比捷科技，這家公司的生意也很難談得上善良。比捷科技技術支持下的交易所，成為了郵票收藏品詐騙的溫床。據證券時報報道，普通投資者在這些交易中損失達數億元人民幣，其中一些人失去了全部養老金，交易所隨即被叫停。
比捷失敗后，2017年，趙長鵬創立幣安，但當年9月，國內監管部門就禁止了首次代幣發行，并開始關閉加密貨幣交易所，趙長鵬和幣安不得不遷往東京。
很少有哪個主權國家會容忍幣安這樣一個游離在貨幣金融體系外的交易所，在監管部門看來，這是一個“國中之國”。而坊間則傳言，難以追蹤的加密貨幣被廣泛用于恐怖行動和地緣沖突中。
趙長鵬對此一笑置之：“去中心化是灰度的，不是黑白的。”
但隨著各國監管部門下場，一系列指控如雪花般飛來，趙長鵬得以容身的灰色地帶越來越狹窄，與監管的賽跑越來越艱難，于是趙長鵬決定不跑了。 本周二，長期行蹤不定的趙長鵬現身西雅圖聯邦法院認罪，幣安以支付43.68億美元罰金為代價換取繼續運營。美國司法部公布文件顯示，幣安將承認經營未經許可的匯款業務、違反《銀行保密法》以及與伊朗進行違禁交易。
當日晚些時候，趙長鵬繳納了1.75億美元，獲得保釋。量刑聽證會定于北京時間2024年2月24日1時舉行。
值得注意的是，幣安未被提及有挪用用戶資金、操縱市場等行為。后續監管部門是否會對此發難還不得而知。
D
與其他同行相比，趙長鵬無疑是幸運的一個。
在宣布卸任CEO的推文中，趙長鵬說自己要先休息一下，然后成為投資人，或者成為企業家導師。 這已經是外界能想象到的最好結局。就在趙長鵬認罪前一個月，FTX創始人班克曼-弗里德Sam Bankman-Fried被判涉電匯詐騙、串謀詐騙、串謀洗錢等七項罪名，最高刑期可達110年。聯邦檢察官稱，這是“美國歷史上最大的金融欺詐案之一”。
同為頭部交易所，幣安是否有類似行為？逾45億的罰款和保釋金是否為趙長鵬和幣安免去了更嚴重的指控？一切仍不得而知。
確定的是，隨著趙長鵬向SEC“投降”，后者掌握了他的行蹤，幣安也承諾與政府充分合作，屬于趙長鵬和幣安的時代結束了。而這一結局，在他被掛上“華人首富”頭銜之際，或許就已然注定。
參考資料： 《43億美元天價和解案：1.75億保釋金見證CZ時代落幕，誰是下一個幣安？》華夏時報 《對話幣安趙長鵬：在加密貨幣的中間地帶》晚點LatePost 《是什么塑造了趙長鵬？》財富FORTUNE 《趙長鵬去哪了》字母榜 《90后“天才首富”將被判刑！1900億身家已歸零》上觀新聞 《尋找前華人首富趙長鵬》最話FunTalk